『独活』⑤
『13』
心中那个怀揣梦想的少年再没资本轻狂。喝醉恐怕是最安慰生活的状态。
只是酒醒后狼藉的现实会一次次提醒他到底失去了什么。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在清晨最清醒的一刹那到来。那感觉，仿佛是被真相一刀一刀凌迟着最后的尊严。
阿昼同样难过。可是仅仅五岁的孩子又能做到什么，又能改变什么。他还未能摆脱自己的痛苦，世界就逼他去面对另一个深渊。
父亲喝酒之后，常常陷入混沌的情绪中。很难用几个词形容这些复杂的心情，但终是逃不过绝望与怨恨的底色。有时怒极了，会对阿昼拳打脚踢，那一阵阿昼身上常有淤青。但阿昼从不反抗，他知道反抗会加剧父亲的痛苦，也加剧自己的痛苦。
父亲总是第二日看着儿子身上的淤青颤抖着哭泣。阿昼抱着父亲，说不出话也流不出眼泪。
『14』
父亲还是丢了工作。
小说再也写不下去了，可日子还要过。为母亲置办后事和购置墓地已经花光了积蓄，父亲虽然不愿面对，却还是准备好了简历去找工作。
第四十八次面试失败。垂头丧气的中年人蹲在面试单位的大门外，沉沉的叹气。
还是，买醉吧。
他忘了他是开车来的。当天晚上，出了车祸。
姑妈半夜接起阿昼，赶往医院。
睡眼惺忪的阿昼看着鲜红的“手术中”有些害怕。在路过父亲出车祸的路口时，地上的血迹就跟这三个字一样刺眼。
次日早上，灯灭了。带着蓝口罩的医生对着姑妈摇摇头，轻轻吐出几个字:“……我们尽力了。”随着医生出来的护士小姐看向阿昼的眼神也满是怜悯。
姑妈愣了三秒，随后就瘫倒在椅子上放声大哭。
阿昼彻底傻了。
『15』
阿昼不曾想到他会在三个月内参加两场至亲的葬礼。
他坐在礼堂里，什么都听不清，只觉得眼前似电影放映，往事悉数闪过，最后只剩面临身边生死时的几个画面。
他后悔自己的很多决定。不该对父母抱持疏离的态度，不该拒绝和他们说话，不该不见母亲的最后一面，不该在父亲最痛苦时无所作为……这些小小的举动后来都成了一个个无形的推手，推动命运齿轮转动了最悲绝的结局。
当然他最后悔的，是遇见中年男人那天，好奇心驱使的试探，彻底扭转了自己人生的方向，无论如何选择，都导向那个结局，迟早都会是。
迟，或早，而已。
只是五岁的阿昼除了情绪还注意不到那些更多的事情。他只默默的觉得，是自己害死了亲人，以及，对自己默默的厌恶和谴责。
他还是没哭，他觉得自己不配哭。即使他听到众多亲戚低声骂他冷血，不孝，不配为人，他也没有哭。只是后来的很多个清晨，阿昼一摸枕头，已经完全湿透了。
那些亲戚大概没有想过，这半年里，命运给的缓冲的时间是不是太少了，他失去的是不是太多了。
未完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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